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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号返航:沉舟侧畔的全球化

2020-12-04新闻12

伎乐纹八棱金杯

绿釉模印堆塑龙纹碗摄影/丁雨

白釉绿彩“进奉”铭盘

黑石号出水长沙窑碗

带纪年的长沙窑瓷碗摄影/丁雨

黑石号出水方形金盘 摄影/丁雨

长沙窑青釉褐绿彩联珠纹执壶

◎丁雨

展览:宝历风物:黑石号沉船出水珍品展

展期:2020-09-15 - 2021-01-10

地点:上海博物馆二楼第二展厅

“黑石号”是目前所知最早的大量装载中国货物的沉船,堪称中国古代海上丝路开启的标志性物证。在2020年新冠疫情导致相当程度“逆全球化”的背景下,中外各界人士通力合作,促成“黑石号”精品船货“返航”中国,亮相上海博物馆。古今映照,这一盛事所蕴含的丰富内涵和重大意义,不言而喻。

“沉舟侧畔千帆过”——黑石号

1998年,在印度尼西亚勿里洞岛的丹绒潘丹港北部海域,当地渔民在海底发现了大量陶瓷。循此线索,勘探人员发现了一些木船构件,确认此处有一艘沉船。由于人们推测这艘沉船的沉没,可能是撞击其沉没点西北150米处一块黑色大礁石的结果,故将这艘沉船命名为“黑石号”。

“黑石号”甫一问世,便以其斑驳的文化色彩引起广泛的关注。首先,尽管沉没于东南亚,但从沉船残骸观察,其并非东南亚制造的船只,而是一艘典型的阿拉伯缝合帆船。这种船建造时不用铁钉,船体以椰绳缝合。从沉船遗存来看,船壳板的接缝处还有石灰等密封化合物,用以密封粘合船体,防止渗漏。其次,经科技分析,制造黑石号的木材主要包括缅茄木、非洲桧木和柚木三种,前两者主要产于非洲,而后者产于东南亚和南亚。第三,黑石号出水遗物达6万余件,其中绝大多数来自中国。

——亚非优良木材组装的船体、阿拉伯的造船技术、中国的船货、葬身于南海与爪哇海的交接地带……这一系列信息说明,黑石号不仅用旅途勾勒出海上丝绸之路的轮廓,更是以其生命浓缩了大洲大洋、东西各地的文化交流与碰撞。

当考古学者在繁复枯燥的遗物整理中,检视出1200年前长沙窑工匠潦草随意的“宝历二年七月十六日”时,这艘被礁石海浪中止物质生命的沉船,终于被现代人找回了时空坐标的记忆。文献中若隐若现的丝路繁华,因黑石号的不幸触礁,而找到了序章的华彩。沉舟侧畔,千帆竞发,所留不过只字片言,但谁曾料想,平静海底早已将秘密珍藏。

“我生君已老”——陶瓷

沉船打捞,最引人入胜的可能并不是船,而是船货。如电影《泰坦尼克号》的开头,打捞者的目的,并不是那艘锈迹斑斑的豪华巨轮,而是价值连城的“海洋之心”。“海洋之心”之于泰坦尼克号,恰如长沙窑瓷器之于黑石号。

南青北白,是唐代陶瓷生产的基本格局,白瓷以邢瓷为魁,青瓷推越瓷为尊。在黑石号发现之前,长沙窑瓷器泯于众青瓷,其彩绘装饰虽极有特色,但终因胎釉质颇粗厚,难称一流。然而,黑石号的横空出世,让人们不得不重新审视长沙窑瓷器——在出水6万余件遗物中,长沙窑瓷器的数量居然高达57500余件!这一比例充分说明了长沙窑瓷器在海上丝绸之路沿线地区的受欢迎程度。

长沙窑瓷器究竟有何魅力?

尽管在大类上,长沙窑瓷器隶属青瓷,但其瓷上彩绘堪称独树一帜。对于陶瓷的欣赏,无外乎“胎釉形彩铭”五个方面,而又以“釉”为核心。这是因为,一来这五个方面的发展有先后次序;二来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釉始终是瓷器外观最关键的部分。如“南青北白”之说,便立足于釉色。如从“釉”的维度出发,长沙窑瓷器自不如越窑瓷器的冰清玉洁,但长沙窑的价值在于其另辟蹊径,以彩料在瓷器上绘制出多种图案,为瓷器的审美打开了“彩”的维度。由此,云气山水、花草鸟鱼、诗文俗语,跃然瓷上,造就出一番新的风景。长沙窑瓷器上的图案简单活泼、不拘一格,内容丰富,与当时的名家画作相比,失之于潦草随意,却得之于自由活力,个中昂扬画意、勃勃生机,难以言述。

新技术的产生和新维度的开辟,使得长沙窑在应对国际市场时,更具竞争力。与备受唐五代皇家喜爱的越瓷、邢瓷不同,长沙窑瓷器并无官方撑腰背书,为了扩大销售,其从业者或需要更好地迎合海外消费者的喜好。彩绘技术,与众多陶瓷装饰技术一起,成为长沙窑从业者迎合市场的重要手段。据学者研究,长沙窑瓷器上的抽象山水图案,极有可能是书写“安拉”之名的阿拉伯文字。它和摩羯鱼、胡人头像等彩绘图案,贴花装饰中的狮子、娑罗树、椰枣树等,铭文中疑似的粟特姓氏一起,证明了长沙窑工对多种文化元素的接触,以及长沙窑瓷器的广泛销路。

黑石号上长沙窑瓷器的大量出现,暗示着彼时民间手工业与商业的活力。而且除长沙窑瓷器外,黑石号还出水越窑青瓷、白瓷和白釉绿彩瓷器,这些瓷器数量虽不过数百,但却极为精致,其背后透露出皇家、官方审美的影子。

如展中两件青釉刻画荷叶纹方盘,与同出于黑石号的一件“卍”字花卉纹方形金盘器形相类,以如冰似玉的越瓷之质仿制金银器之形,这一设计,本身就体现了窑工对最高层次审美的追求,其对标的消费人群,自然也非寻常百姓。而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带“进奉”款的白釉绿彩盘和“盈”字款的绿釉盘。“进奉”二字,一般认为与唐代在各地设置的进奉院有关,其中关涉的是各地对进奉中央、皇家府库的行为;而“盈”字款屡见于邢窑瓷器,通常被认为是指皇室的“百宝大盈库”。两件器物虽流落海外、沉落海底,但款识却标明了其生命史中的皇家底色。

皇家物事从何而来——是正式渠道的对外赏赉,还是藩镇割据乱局之下的无奈流散?这一问题由于缺少确凿的证据支撑,尚难以充分展开,但船货的复杂构成,却将我们带入了中晚唐历史的风云变幻。而历史的风谲云诡,在黑石号的金属器上,表现得更为强烈。

“金樽清酒斗十千”——金属器

在黑石号船舱底部,有一批金银器和铜镜,数量不多却异常精美。北京大学齐东方教授认为,这些藏在船舱夹层中的金银器,体积小、重量轻、价值高,可能并非商品,而是船长或有权势之人的私货。

金银器中可圈可点之处甚多。如上文提及的方形金盘,以极细密的鱼子纹为地,中心为草叶纹拼成的“卍”字,四面四角錾刻团花、蜜蜂,纹饰繁密精致,器形端庄大气,在以往的发现中极其罕见。如果说方形金盘让人又一次大开眼界,伎乐纹八棱金杯则让人梦回长安。黑石号出水的八棱金杯,以捶碟技法打造八个伎乐胡人形象焊接于杯身,棱面相接处装饰以联珠纹,而最精彩处莫过于杯把上方指垫平面錾刻出的两个胡人侧面头像,胡风扑面,却似曾相识。西安何家村窖藏中,也曾出土有三件类似的八棱金杯。大唐帝都气象掺杂胡风,却又如何掠过爪哇海域?如此种种,令人浮想联翩。

纵然金银器奢华之色足够耀眼,却亦无法掩盖一面锈蚀斑斑江心镜的光彩。江心镜,又称“水心镜”,据文献记载,其镜材于扬子江船上炼成,故有此称,因熔炼需六七十道,故亦称“百炼镜”。唐玄宗将其八月五日诞辰之日定为千秋节,千秋节君臣互赠镜,所用之镜即“江心镜”,故此镜亦称“千秋镜”。

黑石号所出此镜,锈迹颇多,上有四神八卦,最外缘楷书铭文“唐乾元元年戊戌十一月廿九日于扬州扬子江心百炼造成”,如此铭文,恰与《太平广记》中“江心镜”的铸造方式相合。唐玄宗年年寿辰,想来当经手“千秋镜”无数,却唯有黑石号所出这件有明确纪年。而当此纪年(758年)之时,正值安史之乱胶着之时,大唐梦碎,贵妃殒命,唐玄宗已被迫退位,再以千秋镜睹君容,恐怕所见已是此恨绵绵、千秋寂寞。如此,江心镜的他乡流落,怕也少不了一番黯然神伤的湮没往事。

腰缠十万贯——扬州

瓷器、金银、铜镜……哪里能得到这些令人梦寐以求的中国财宝呢?

扬州。

彼时的扬州约略宛如今日的上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作为港口,上海和扬州因有长江泥沙淤塞,算不上天然良港,但其位置却至关重要。上海临海守江,以整个长江流域地区为其腹地,由此成为中国最重要的港口。而当年的扬州所在,是隋唐大运河和长江的交汇点,这意味着,南北中国皆为其腹地,各地特产如需转运海内外,扬州便是最佳的中转点。各地商品聚集,促成人群的交流往来,而不同的人群带来的物品、技术、文化,又进一步带动了扬州的发展,如此种种,不仅让扬州在国内拥有“扬一益二”的地位,其在国际贸易中也享有盛誉。各地瓷器经扬州出口最为便捷,而扬州本身又是金银器和铜镜的制造重镇。正因如此,建造于万里之外的黑石号,远航来华最重要的目的地,恐怕便是扬州。

千年前,多少艘像“黑石号”一样的船舶曾远道而来,在长三角驻足采购,满载而归,一次次划桨,激荡出涟漪,勾勒出交流的弧线。千年后,这弧线上曾经的遗憾“浮出水面”,前尘往事,已付笑谈,“黑石号”再度到访长三角,宛如昨日重现。供图/上海博物馆(除署名外)

#文物收藏#丝绸之路#黑石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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