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旧图》 齐白石 无年款
国立北平大学给齐白石的聘书 1928年
◎罗元欣
展览:知己有恩——齐白石的师友情缘
展期:2020.11.13-2021.1.31
地点:北京画院美术馆3至4展厅
齐白石与徐悲鸿二人之间交往的情谊,已经被许多人所乐道。
然而,二人之间实有天壤之别,一位是出身于民间艺人的中国画大师,一位是留学法国学习西画的艺术家和教育家,他们之间如何相识,又是如何能够惺惺相惜而成为知己的呢?在北京画院所藏的画作和数件徐悲鸿致齐白石的信札中,或许我们能够找到答案。
二人的故事缘起于1928年,这一年是齐白石定居北京的第九年,64岁的齐白石“衰年变法”已经取得了初步成功,加之陈师曾在1922年将其画作拿到日本热卖后,其名气和声望日增。这一年33岁的徐悲鸿,于11月15日正式接任北平大学艺术学院院长之职,但因种种原因,到1929年的1月徐悲鸿就无奈辞职离开了北京。在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让日后二人成为知己呢?
在北京画院藏有一幅《寻旧图》,画面一位老者背影寥落,执杖踽踽独行,旁边是齐白石所写的大段题款,从题款中我们可知,画中这位老者就是齐白石的自画像,齐白石要去寻哪位旧友呢?就是徐悲鸿。齐白石说道:“徐悲鸿做院长的时候,曾经像刘备三顾茅庐一样到我家来邀请我去做教授,我答应了他的邀请。到了给学生考试,画白皮松,徐悲鸿很愿意听从我对学生评判的建议。”或许就是这样一份诚意和尊重感动了齐白石,才短短两个多月的相处,已经让齐白石认定了徐悲鸿这位忘年交,当徐悲鸿跟他辞别要南下的时候,年迈的齐白石不免伤感起来,画下了这幅《寻旧图》纪念这段回忆,并深情写道:“一朝不见令人思,重聚陶然未有期。海上风清明月满,杖藜扶梦访徐熙”。重聚难期,我只能到梦里去寻找我的朋友了。对于敏感的齐白石来说,这画与诗可谓是肺腑之言。
其实首聘齐白石到学院做教授的,并不是徐悲鸿,而是林风眠。1927年林风眠担任院长的时候就曾经诚意邀请齐白石做教授,只是到了1928年换了院长,齐白石担心继续担任教授会不受重视、怕被人笑话,才一直没有接受续聘,但这些问题都随着和徐悲鸿的交往迎刃而解了。徐悲鸿让这位出身乡土的老画师感受到了肯定与尊重,这对于曾经不被北平画坛接受的乡下老农齐白石来说,是一份温暖至心的情意。从此,二人书信往来不断,徐悲鸿尽己所能帮助齐白石。
徐悲鸿喜爱齐白石的艺术,他除了自己收藏齐白石的作品,还带动周围的朋友收藏,更是大力在国外的展览上推介齐白石。1932年6月,当徐悲鸿确认自己已经被聘为中德展览会的委员后,就立即写信给齐白石告知此事,并让齐白石准备“大作一二十幅”参加展览。而且,他不但邀请齐白石参加展览,还希望齐白石能够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于是在8月的信中,徐悲鸿向齐白石提到,他还向教育部推荐齐白石为委员,并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话语:“要之,先生一代宗匠,鸿有所谋,必欲先生俱。”可见,齐白石艺术在徐悲鸿心中的地位,可见齐白石此人在徐悲鸿心中的地位。在11月时,徐悲鸿推荐齐白石为委员的事情有了结果,徐悲鸿在信中提到“中德展览会事,鸿推翁为委员,已见中央议决案矣”。北京画院藏有齐白石的“柏林中国美术展览会筹备委员”聘书,发放时间为民国二十一年十一月二日,即1932年11月2日。徐悲鸿果然践行了向齐白石许诺的“鸿有所谋,必欲先生俱”的诺言,一诺千金是也。
从这批北京画院收藏的徐悲鸿致齐白石的信札中,在字里行间和嘘寒问暖中,时刻能感受到徐悲鸿对齐白石的那份细致和周到,感受到二人之间交往的真情。1932年前后齐白石请徐悲鸿向欧阳渐为其最为珍视的《借山图》题诗。欧阳渐,字竟无,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的佛学思想家和教育家,他不仅精通佛学,书法造诣深厚,对当时的书画界亦颇有影响。但求诗的过程并不顺利,一开始欧阳渐以没有看到画作不好题诗为由推却了。徐悲鸿于是致信齐白石告知原委,并还特别和齐白石说明欧阳渐的性格“此老最矜持,凡所作稍不如意,便撕成粉碎,不可强也。”意思是欧阳渐的性格傲娇又完美主义,这事儿您别急,我会慢慢帮您斡旋,肯定会帮您达成心愿的。
在后续的书信中,基于之前欧阳渐因为没有看到作品不好题诗的问题,徐悲鸿还特意嘱咐齐白石最好请人帮忙拍摄一些《借山图》的照片给他,便于给题诗的人参考,也不容易被推脱。对于题诗的纸张尺寸,徐悲鸿也考虑得非常周到,让齐白石用和《借山图》大小一样的纸来写信,这样他就知道图册尺寸,请文化名流为齐白石的《借山图》题诗的时候,就可以按照这个尺寸来裁纸了。只是帮齐白石求字这件事,徐悲鸿前后就写了数封信给齐白石,封封信都充满了耐心,不但向齐白石解释求字的情况,还帮助齐白石想了很多办法。
从所藏信札内容来看,从1931年至1934年,徐悲鸿在能力所及的范围里,竭力推介齐白石,帮他出版画册、画集,劝他重任教职,推荐他作品参加中德展览会,请名人题《借山图》等等。面对齐白石这位年近七旬老人对事情诸多的顾虑、疑问,乃至焦虑,他耐心解答、开解、劝慰,以“鸿有所谋,必欲先生俱”为誓言,身体力行地为齐白石解决诸多问题。在读这些简单简短的信件时,从一句微小的问候,如“天寒,伏惟安善”“臂患愈否?念念”等,都能感受到二人间深挚的情感。
当初写信的人和看信的人都已经逝去,这些信札成为藏品,成为历史的见证。在这些信札中,徐悲鸿特有的写“顿首”的方式,长长拉下的一笔,让人似乎又看到了他当时潇洒的一挥而就的姿态。还有那些被圈点,被着重标记的文字,以及行间补充的小字,是他们之间最为重要的嘱托,最关心的、最急切的事情。而当把这些信札里的信息梳理、归纳之后,一些事情也慢慢地完整地浮现出来,电影一般地叙述了当时的经过。
齐白石曾经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徐君”,将他和徐悲鸿之间的这份情意喻为管鲍之交,可见徐悲鸿在他心中的分量,他也曾刻“知己有恩”印章一枚,有徐悲鸿这样的知己,齐白石也一生足矣。
供图/北京画院美术馆